【鳴家】王雨：護士長（連載三）
2018-02-25 07:00:00 聽新聞
三
翌日大早，天氣不錯，沒有霧霾，醫(yī)院門診樓前的兩棵黃葛大樹迎了冒頂?shù)募t日伸腰展臂、搔首弄姿。云走得低，活像挨了樹梢。如水的晨輝流淌過云朵流淌過樹梢流淌過茂密的葉隙，流淌出一片清晨的寧靜。護士長走來，心情可以，醫(yī)務處長說她還會辦事情。
護士長常年都提早半小時上班，產(chǎn)房要安排的事情多。她慣常地朝門診大門走，聽見叫罵聲，一震，心布陰霾，快步進門，驚呆了。
門診大廳大亂，兩潑人虎狼般打斗對罵。是為七床產(chǎn)婦遺體的事情。執(zhí)勤的保安、設在醫(yī)院門口的街道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和門診的醫(yī)生、護士都在勸阻。場面完全失控。護士長看見兇神惡煞的莊老板指揮一幫人要抬七床產(chǎn)婦的遺體，說是人死了就得去太平間……這個莊老板，添亂，會把事情鬧復雜鬧得不可收拾的！后悔不該給莊老板說了她請丁記者的情由，擠到莊老板跟前呵斥：“誰叫你帶了這些人來的，趕快制止他們，都不許動手……”另一方是血紅兩眼的老李帶領的一群男女，拼命阻止將遺體抬走。
治病救人的醫(yī)院里的一場血戰(zhàn)，有人頭破血流。
血戰(zhàn)終被制止。醫(yī)院保安人員全都趕來，來了許多民警。打斗中的受傷者均為輕傷，被送去急診外科包扎處置。莊老板被打出了鼻血，護士長帶他去耳鼻喉科處置。
莊老板是來幫護士長忙的，兩年前，他對護士長大打出手。
那天，護士長值夜班，黎明時分，莊老板送來他那生頭胎難產(chǎn)的妻子，莊老板母親緊隨。嬰兒已生出來，胎盤一直下不來，莊老板妻子下身流血不止。護士長和值班醫(yī)師緊急填塞止血、快速輸血補液搶救。清晨，莊老板妻子的情況才好轉(zhuǎn)過來。胎盤下來后，護士長抱了嬰兒掰開雙腿給莊老板妻子看：“看看，是個女孩?！鼻f老板妻子有氣無力地點頭。護士長將女嬰的一只小腳蘸了油墨印到莊老板妻子的病歷上，抱了女嬰去過秤，評估嬰兒等級，包好。
護士長下夜班了，抱了嬰兒隨護工一起送莊老板妻子到母嬰同室病房。莊老板妻子剛躺倒病床上，莊老板就迫不及待問：“我那兒子呢？”莊老板妻子怯怯地，沒有吱聲。護士長抱了嬰兒放到莊老板妻子身邊，對莊老板笑道：“恭喜您，‘招商銀行’的，是個千金?！薄芭?！”莊老板揮手便打了妻子一耳光，接著就在病房里大鬧，說醫(yī)院使用調(diào)包計把他兒子換了，說他母親看見雀兒了的！
護士長問莊老板母親：“老人家，您看清楚了，那是臍帶還是雀雀？”
莊老板母親說：“是雀兒?！弊o士長哭笑不得，搖頭說：“不是雀兒，是臍帶，您媳婦生的是個女孩?！鼻f老板母親說：“是男娃兒，我看見有雀兒！”莊老板胸脯起落：“你莫蒙我，我看見有個女護士用床單把我兒子換出去了！”莊老板母親說：“我也看見了的?！弊o士長解釋：“那是護工，換出去的是臟床單?！鼻f老板說：“娃兒就在那床單下面。”
護士長腦子嗡響，盯莊老板和他母親，一字一板說：“我再說一遍，換出去的是臟床單，產(chǎn)婦生的是個女孩，你們可以問她?！薄笆悄型迌?！”“醫(yī)院就有偷換男娃兒的事情！”莊老板和他母親不依不饒，聲氣高。護士長壓低聲：“你們說話小聲些，莫影響其他產(chǎn)婦休息?！薄袄献硬还?，我要我兒子……”莊老板大吵大鬧。護士長嚴肅了臉：“你是無理取鬧……”莊老板眼似銅鈴：“你才無理，你做賊心虛，還我兒子！不還我兒子老子捶死你……”揮拳頭打。護士長伸臂抵擋。趕來的婦產(chǎn)科主任和醫(yī)師、護士攔住莊老板，連勸帶拉，將莊老板和他母親請出病房去。大家都為護士長鳴不平，婦產(chǎn)科主任極力寬慰護士長。護士長撫柔被擊打的臂膀，強壓怒氣，對莊老板妻子和悅說：“您現(xiàn)在還好吧？”莊老板妻子眼里閃著驚恐，點了點頭。護士長說：“這事你最有發(fā)言權，你說說，我給您看過嬰兒沒有？”莊老板妻子點了點頭。護士長的話音柔和：“您看清楚是男孩還是女孩？請您說實話。”莊老板妻子欲言無聲，兩眼噙淚。鄰床的產(chǎn)婦說：“她不會說的，她那男人好兇，要打她，飯都不給她吃。”護士長搖頭嘆氣，去營養(yǎng)室給莊老板妻子煮荷包雞蛋。
那陣，電視和報紙正報道有個醫(yī)院婦產(chǎn)科工作人員偷換男嬰受到懲處之事。
走火入魔的莊老板找來一群“醫(yī)鬧”，罵人打人砸物，鬧騰了好些天，經(jīng)醫(yī)院和派出所人員勸導，做了親子鑒定方才罷休。小芹憤憤不平，指責莊老板：“你婆娘九死一生好危險的，要不是護士長和值班醫(yī)生搶救，會丟了命的，母女都平安了你還有臉來鬧！”挨了他打的護士長倒原諒了他，沒把憤怨掛在臉上，只說他不該重男輕女，感嘆醫(yī)療保險制度的不健全。說她去德國訪問學習時，沒見有“醫(yī)鬧”，就是出了醫(yī)療事故，也是由保險公司出面解決理賠事宜。
莊老板愧顏地給護士長賠禮道歉，二人成了朋友。
莊老板清楚，“醫(yī)鬧”的這些男女多半沒有固定工作，有“業(yè)務”時有人牽頭，一呼眾應，相識的不相識的人就會聚集到醫(yī)院鬧事。他在“雨佳花園”聽護士長說了老李帶人大鬧醫(yī)院的事后，判斷有“醫(yī)鬧”參與。講義氣的他感恩護士長對他妻子的救命大恩和不計前嫌的寬容，感恩護士長自己臨產(chǎn)了還為他妻子接生下雙胞胎，遂拔刀相助。找了幫兄弟伙到醫(yī)院，想嚇唬一下老李和那幫人，促其盡快將死者遺體移去太平間。不是糾紛雙方的他出面，事情也許會好辦些。開初，他是極力好言勸導，不想激怒的老李動了手，龜兒老子亂罵，雙方就打起來。
護士長斥責莊老板胡鬧。她想不明白的是，通過做丁記者的工作，老李已經(jīng)把圍堵醫(yī)院領導的人撤走了，且答應將妻子的遺體移去太平間，怎么突然又變了卦？莊老板給她分析，應該是“醫(yī)鬧”慫恿的。這“醫(yī)鬧”呢，一是當事人主動去找，比如他兩年前就是主動去找的；二呢，也有“醫(yī)鬧”主動找當事人。說平時就有“醫(yī)鬧”的人在醫(yī)院周圍閑逛，其實不閑，一旦嗅到氣味，便會與當事人聯(lián)系，聚眾向醫(yī)院索賠?！搬t(yī)鬧”的目的不是鬧清楚產(chǎn)婦的死因，目地是把事情鬧大，鬧到得錢分紅。
護士長無奈搖頭，德國呢，有律師公開登報尋人打醫(yī)療官司，獲得賠償后提取酬勞。人家那是走的法律程序，勝敗是由法律來定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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