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鳴家】余德莊：思 思(八)——再見思思
2018-06-28 17:00:00 聽新聞
我們決定按預(yù)先想定的方式及時安葬思思，讓它盡快地回到大地母親的懷抱。我們在那個黑色的合成革提包里墊了三層毛巾，把思思安放在上面，又在上面蓋了兩張新毛巾，然后把思思平時吃飯用的一個不銹鋼小盆、一個不銹鋼小碗，一個它玩耍過的電動玩具小狗放在里面，然后由志霞抱著，搭了朋友的車子悄然離開家門，駛出市區(qū)，經(jīng)過長江大橋，直奔有山城花冠之稱的南山。
到達(dá)南山時，天已近晚，游人和車輛都很少了，我們放慢車速，在松林滿坡的盤山道上來回逡巡，悉心選擇著可以讓小思思的安息的一處理想地方。車子一直上到山頂附近，又折返回來，終于發(fā)現(xiàn)了一處地形既平緩，視野又開闊，上面長滿松樹小丘崗。我們又下車考察了一番，覺得十分理想，決定就選擇這個地方作為思思的長眠之地。不料小丘崗表面看來土質(zhì)很松軟，挖下去后才發(fā)現(xiàn)石頭很多，鐵鍬使用起來十分吃力，鐵鏟則根本使用不上，挖上幾下，就得匍伏下身子去用手撿石頭。眼見暮色四合，司機(jī)朋友已作好了用車燈照明的準(zhǔn)備。幸好思思所需要的地方不大，我們終于在天黑之前將墓坑挖好，然后小心翼翼地將裝著思思的黑提包放了進(jìn)去。這時我和志霞都站了起來，默默地注視著坑里打開著的提包，與靜靜地躺在里面的我們的小朋友思思作最后的訣別。志霞眼含淚水，嗚咽不止地說道：“思思，你就好好地在這里安息吧，以后我們會常來看你，你聽見了嗎？我們會常來看你……”回土?xí)r，我們沒有把黑提包的拉鏈拉上，只是在上面蓋了一層薄薄的防潮紙，我們愿意讓思思盡快地與大地母親融為一體。
返回的路上，志霞神志恍惚，唏噓不止地叨念著：它獨自在那里好冷，好孤單呵！它那么膽小，晚上肯定會害怕的……如果它要我們，我們又不在……它怎么辦呢？……后來又反復(fù)地講起一件事情：有一天，她蹲在地下找東西，思思不知怎么一下子跳進(jìn)她的羽絨服帽子里去了，因毫無防備，被嚇得歪起身子，驚叫著將小家伙倒了出去，小家伙被摔得在地上打了個滾兒，爬起來后也沒有叫喚，只是驚惶地瞪大著眼睛望著她，然后就乖乖地蹲到一邊去了……她說，當(dāng)時天氣很冷，它肯定只是想鉆到帽子里來取取暖，我卻一點沒想到！……細(xì)想起來，真是太對不起它了……
送走思思的第二天，志霞就讓她的姐姐來把嘟嘟抱走了，因為只要一看見嘟嘟，她就會想到思思而悲痛得不能自抑；也怕嘟嘟再有個三長兩短，那她就實在無法承受了！
思思走后很長一段時間，志霞仍沉浸在悲傷與自責(zé)之中，不時地拿出思思留下的幾張彩照來看，經(jīng)常是看著看著就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淚來。有一次她們姐妹相聚時，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嘟嘟，免不了關(guān)切愛撫一番，聽到姐姐談及嘟嘟在她那兒如何乖巧長進(jìn)，逗人喜愛時，她先是高興了一陣，但忽然就淚眼迷離，不能自抑了，然后就抽咽著說起了她的小思思……她說，小思思與她的緣份雖然如此短暫，但留給她的思念卻不會有盡期。她說，在與小思思相處的一兩個月中，它在她的情感上所引起的觸動之深，甚至超過了家人，因為家人還隨時可能惹她傷神動氣，而思思卻從來不會這樣，它總是那樣依戀她，親熱她，需要她，它所給予她的快樂和慰藉，遠(yuǎn)超過她所給予它的那些微不足道的關(guān)照。
站在市區(qū)我母親住處的頂樓陽臺上，可以隔江眺望南山。有一天我們在那里駐足脧巡，竟然在萬綠叢中發(fā)現(xiàn)了那個埋葬著思思的小松崗！志霞憑欄凝視，含淚自語，久久不去。從此以后，每次到母親那里，頂樓陽臺都成了我們必去之地。
因為對思思的感情太深，志霞說，她這一輩子可能都不會再養(yǎng)狗了。我本人對此雖然嘴上沒說什么，內(nèi)心卻在暗自希望著有朝一日她能改變這個想法。我故作輕松地說，傳說狗是七條命的，小思思只是去了一次，它剩下六條命呢，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投胎變成另一條同樣可愛的小狗狗了，而且，既然我們可以這樣愛思思，為什么就不可同樣地愛它的兄弟姐妹呢？她聽后默然無語。
而今，我們對于這種與人類相依相伴，甘苦與共了數(shù)萬年，以往卻經(jīng)常被作為下賤的代名詞的動物，已產(chǎn)生了一種全新的感情。我們從來沒有這樣深切地意識到，它們同我們?nèi)祟愐粯右彩谴蟮啬赣H的孩子，和我們?nèi)祟愐粯?，生命屬于它們也只有寶貴的一次，它們與我們同樣有在地球上生存的權(quán)利；而且應(yīng)該說，對于我們?nèi)祟惖纳姘l(fā)展，它們是功不可沒的！現(xiàn)在，我的眼前經(jīng)常會浮現(xiàn)出一些以往熟視無睹或視為理所當(dāng)然的場景：那些小思思的兄弟姐妹們，正奮不顧身地?fù)湎蛞u擊我們的毒蛇猛獸，正不知疲倦搜索罪惡的毒品，正夜以繼日地尋找廢墟中的生命痕跡，正氣喘吁吁地在雪原上為我們拉動雪橇，正百倍警惕地在草原上為我們守望羊群，正寸步不離地為我們看家護(hù)院，正為孤獨寂寞的老人送上歡笑，正為舉步維艱的盲人帶路出行……對于它們，我們?nèi)祟愂菓?yīng)當(dāng)心存感激的！
我們?nèi)祟惪梢宰砸暈椤叭f物之靈”，但卻不可以自視為“萬物之尊”，更不能自視為“萬物之霸”！我們不能在百般珍惜自己的生命的同時，漠視其他生靈的存在，特別是那些千百年給予了人類莫大幫助的動物朋友！我們不能在大規(guī)模地占有各種地球資源的同時，卻憫于留給它們一點點生存的空間；不能一遇到什么災(zāi)禍就不分青紅皂白地遷怒于它們，拿它們當(dāng)替罪羊甚至大開殺戒！我完全認(rèn)同一位國外的動物救護(hù)工作者的話：“我們?nèi)祟悓e的動物是有責(zé)任的，包括它們的‘過錯’！”是的，我們應(yīng)當(dāng)以足夠的愛心和責(zé)任感，善待、呵護(hù)與我們共生于同一天地間的動物朋友，在我們和它們所共有的地球家園里世世代代和諧共處，相依為伴！
小思思，我們會永遠(yuǎn)記著你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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